记忆中的治疗室非常破旧，地板上的白瓷砖缝已经变成了黄褐色，天花板的白炽灯管永远在摇晃，像个风烛残年又奄奄一息的老人，让席格粉怀疑这盏灯的年纪是不是比自己还大。
席格躺在病床上，听见医生一边把电极片贴在他的太阳穴两侧，一边说着这么说着：“你有一个叫卡弥尔的妹妹吗？”
席格回答道：“有啊。”
医生似乎叹了口气：“你怎么这么固执，承认她是幻觉没什么不好的。”
“我没办法，如果我不去相信，她就真的不存在了。”席格眉毛上挑，肌肉牵拉着电极片，“这次的电流能不能小一点？”
卡弥尔不存在。她只是你的幻觉。你没有同父同母的妹妹。
你病了。
这些话席格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，或许有语序和词汇不同的微小差别，但表达的含义完全一致。
医生或者护士总是这样告诉他，他们有的痛心疾首，有的暗含嘲讽，随着席格的年龄逐渐增长，这些情绪都变成了无动于衷。
席格很清楚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什么形象——一个过于固执、不肯配合治疗的精神病人，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、躁狂和臆想症，对自己产生的幻觉笃信不疑。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可信度，不值得花费心思探究。
仿佛是命运的黑色幽默，唯一在卡弥尔这件事上对他予以肯定的，竟然还是那个他最憎恨的男人。
席格依稀记得那是个晴天，和往常一样平平无奇，小丑坐在病床前，医生正在跟他谈论席格的病情。一个精神病人当另一个精神病人的监护人，听上去过分搞笑，所以在医生后，他带着嘲讽的心态说道：“你已经听到医生说的话了，我相信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人是我妹妹。”
小丑回过头，他看向席格的目光很奇特，仿佛在看一头会跳草裙舞的狮子，这样诡异的注视持续了很久，他才缓缓开口：“小甜饼，你的感觉没有错。你确实有个亲生妹妹。”
席格愣了一下。很多年后的他觉得自己蠢极了，因为当时的他听到小丑这么说，错愕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感动——他被肯定了，哪怕只有短短一句话，他仍旧为此欣喜不已：“真的？”
“当然是真的，其实你的兄弟姐妹比你想象得还多，但是只有你顺利出生了。你是唯一一个。”小丑想了想，用一种怀念的语气问道：“你叫她卡弥尔吗？让我想想她是谁……哦，我想起来了，她是个漂亮的姑娘，有双宝石一样的蓝眼睛。跟你母亲一样。”
“既然只有我出生了，那你怎么知道卡弥尔长什么样？”
小丑裂开嘴对着他笑，绿色的眼睛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辉，像个已经预见世界毁灭的先知：“我知道每一个跟我血脉相连的孩子的模样，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，莉齐·威廉姆斯、法兰西斯·塔布莱特、麦可·奥斯卓……他们出生、长大、死去的样子。我都记得。”
席格下意识地觉得他在胡说八道，因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的话前后矛盾。但小丑的神态告诉他他没有说谎。所以他问道：“你把他们埋在哪儿了？”
小丑又露出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心笑容：“我刚刚就告诉你了，‘他们都没出生’。”